第二天一大早,李旌之便由婆子引着,来薛夫人院里问安。
薛夫人打了个哈欠,连带身边站着睡眼惺忪的陆贞柔都显得有些可怜。
见儿子端庄持重,薛夫人也不好太过惫懒,问道:“你爹还没起床,你怎么那么早……用过早点了没?”
李旌之看了陆贞柔一眼,见她仍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,便顿了顿,说道:“还没。”
“那正好,前院不用另开灶火,你跟我们一起吃好了。”
薛夫人贴身女婢绿芽见状,立刻跑去小厨房传消息。
听闻要开饭了,陆贞柔鼓了鼓脸颊,强打精神:她是薛夫人院里的人,不仅要哄着李旗之睡觉,还得比青虹、荧光二人起得更早来院子里当值,眼下肚子还是饿着的。
别的工作不说,就说这李旌之敬给世子夫妇的茶,还是她一大早守着小火炉泡出来的呢!
谁让李旌之一大早就冷着一张脸,脊背挺得笔直,小小年纪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,指挥着丫鬟给他泡茶。
这位大少爷继承了父母姣好的面容五官,剑眉笔挺深纵,面部表情强装冷硬却稚嫩呆萌,明明是一副眼巴巴过来给母亲请安的模样,逗得不少丫鬟婆子暗自发笑。
当然,笑的人里面不包括给他泡茶的陆贞柔。
小半个时辰前,陆贞柔守着案几上的小火炉,火苗明明灭灭,像是会跳舞催眠似的,以至于她歪着脑袋,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落下。
“笃笃”两声,不知道是谁在敲击着桌面。
陆贞柔吓得抬起头,两指宽的红绸系在她的脑后,像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尾羽一样好看,末尾缀着赤金蝴蝶的红绸正落在李旌之的手中。
一见是李旌之,陆贞柔想起他昨日还算好说话,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,眼睛冒着泪花:“早啊,旌之少爷。”
兴许是觉得这样太过没有尊卑,她想了想,补充道:“世子与夫人还没起。”
李旌之松开细长的红绸,捏着缎子留下的余温轻轻拂过女孩的面容,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后背捻了捻,问道:“没起你就犯困?”
这话听在耳里,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。
眼下是卯时三刻(早上五点半至六点),陆贞柔眼巴巴地露出委屈的神色,她以前哪起过这么早,就算是上学也要到八点呀。
李旌之这话的意思是想问她昨晚干什么去了,怎么不好好休息,哪成想眼前的女孩眼睛里堆起水似的氤氲雾气。
他先是一愣,平日里强装冷静的面容有些破功,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哭了,顿时心里头也不自觉带上几分委屈:“跟你才说一句话,你怎么就哭了?”
李旌之狼狈地别过脸,尴尬道:“别哭,等会儿母亲就起床了。”
“嗯……”陆贞柔鼻音沉重地应了一声,抬起袖子擦干泪花,见眼前的少爷不打算追究这事,便顺势跟这位小领导汇报着工作,以表示自己没有偷懒,“旌之少爷,水要开了,想喝点什么呀?”
李府里有两口井,平日里喝的、用的,便是从井水处得来的,只是井水喝了容易闹肚子,她们便用泥巴接在炕案弄了个小火灶,里面一日不停地煨着木炭,面上罩着小壶,胖嘟嘟的壶里滚着水。
陆贞柔小心翼翼地用湿巾裹住手指,两根指头捏紧盖帽上的小顶,用力一掀,滚烫的水蒸气冒了出来,扑面而来的热气顿时冲开了盖。
多亏有【天赋:身强体壮(蓝色)】,陆贞柔毫不费劲地提起数斤重的水壶,又重新煨了一壶井水上去。
做完这一切,她又问道:“旌之想喝些什么?这里有龙凤团、双井,还有世子爷爱喝的罗岕、松萝。”
李旌之因她唤一声“旌之”而感到欢喜,然而习惯了面无表情的小小少年努力强撑着冷脸,压下几乎要雀跃而出的欢喜,极力学着世子素日的做派,站在热气后淡淡说道:“松萝……”
陆贞柔“啊”的一声,又开始爬上爬下地找茶盏。
只是专门用来烹煮松萝的瓷地冰盏放得太高,她勾不到。
陆贞柔左看右看,见炕下落脚处有张专门搭脚休息的宽凳,灵机一动,便哒哒跑过来,气汹汹地拖过矮凳踮在脚下。
李旌之看了半天忙上忙下的陆贞柔,又见她提起裙子踩了上去,踮着脚努力伸手却还是够不到的样子。
他想也没想,腿一迈也踩在那矮凳上,两人身体紧紧贴着。
太亲密了……几乎是亲密无间的两人,男孩跟女孩的脸色同时有些不太自然起来。
陆贞柔深觉丢脸,这么点事情居然要一个小男孩来做……实在是太丢人了。
百般煎熬下,她仰头看向李旌之:“拿到了吗?”
李旌之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句,不知道是不是挨得太近了,近到身体似乎能捕捉她说话的气息,耳尖顿时泛起细密酥麻的红。
太近了……简直是于礼不合。
陆贞柔没注意李旌之的神色,她只顾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手,又看向李旌之,问道:“能松开了吗?”
这下李旌之像是爆竹一样被一句话点燃,一簇滚烫的通红从耳尖瞬间布满整个脑袋,仿佛听见水开的“嗡嗡”声从脑袋上冒出来。
他松开手,下意识往后退一步,然而李旌之此刻竟忘了自己处在矮凳上,顿时重心一滑,身体往后倒去,眼见脑袋就要碰到滚烫的开水。
就在惊心动魄之时,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抓住了李旌之,再借力往旁一扯,李旌之重心一偏,顿时摔在案旁。
“咚”的一声,李旗之闷哼一声,紧接着整个人滚落在一旁,手指紧抓着瓷盏,胸膛起伏不定,惊魂未定地看向案几上烧开的滚水。
陆贞柔不知何时松开抓着他的手腕,她从矮凳上跳下来,快步跑到李旌之的身边,迅速把他扶起来,问道:“你没事吧?”说完,似乎还想去看他的伤口。
李旌之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又红,见陆贞柔的手要伸进衣服里,他立刻死死捂着衣襟,强装镇定道:“我没事。”
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陆贞柔,眼神擦过她的睫毛,复而低下头说道:“男女授受不亲。”
陆贞柔后知后觉地收回手,把李旌之扶起来后,这位大少爷又把茶盏塞进陆贞柔的手中,说:“松萝。”
都这个时候了,还不忘喝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