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,寂静中,女生宿舍虚掩的门缝里透出的谈话声显得格外清晰。
蓝若本无意偷听,但几个关键词像针一样刺入耳膜,让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。
“……今天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!你是没看见卫锋和程煜那两张脸,哈哈,比吃了苍蝇还精彩!” 一个带着明显幸灾乐祸语气的声音传来,是楚欣怡。
“平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,还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他们了?” 另一个女生附和。
“这个新来的辅导员,倒是有点意思。” 这是苏晚晴的声音,冷静而审慎,“不声不响,下手却是又准又狠。程煜被压制一路,有脾气都没处发。”
“管她呢,难得有人能压住那帮男的嚣张气焰。” 楚欣怡笑嘻嘻地说,“哎,你们说,她能撑多久?我赌她干不满这个学期。”
“难说。之前六个不也号称‘背景硬’、‘有手段’?结果呢?” 另一个女生泼冷水。
“确实不简单。” 苏晚晴再次开口,语气带着一丝探究,“空降过来,直接接手高二一班这个烂摊子……我让王叔去查查她的底。”
门外的蓝若,心脏猛地一缩。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,瞬间冲散了身体的疲惫。
光顾着提防幕后的人,差点忘了眼前这些学生,他们本身及其背后的家族,就是一张无形而敏感的情报网。
她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,脸上恢复平静,伸手敲了敲房门,声音如常:“查寝,人都齐了吗?”
里面的谈笑声戛然而止。门被拉开,楚欣怡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,苏晚晴则抬起眼,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,平静无波。
“齐了,蓝老师。” 林妙然轻声回答。
蓝若例行公事地扫视一圈,点了点头:“早点休息。” 随即带上房门,转身离开。
关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世界骤然安静,但她内心的风暴却开始层层递进地掀起。
太冒进了。
这个念头首先跳出来,带着冰冷的重量压在她心头。
今天在靶场和越野场上的表现,哪里还像什么普通辅导员?
就算顶着边境记者的名头,那样的稳定性和精准度也太过惹眼。
在圣晖这种地方,一点异常都会被放大审视,而自己简直像是在黑暗里直接点燃了火把,虽然暂时看清了脚下,却也明晃晃地暴露了方位。
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。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,试图在翻涌的焦虑中抓住理性的绳索。
学生们会查到什么?
“保洁”——这两个字像根刺,扎在她最脆弱的防御点上。
陆修远当初应该把她保护得很好,学生们的情报网大概率查不到他们那段过去。
这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但应聘保洁的经历呢?
一个有着光鲜履历的人,跑去应聘最底层的岗位,这根本不合常理,简直是在大声宣告自己别有用心。
更别说后来那莫名其妙的“空降”,从保洁变成辅导员—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缘由,又怎么应对别人的追问?
想到这里,她几乎能听到那层勉强维持的伪装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。
然而,绝境中似乎又透着一丝诡异的光。学生的疑问同样是她的疑问,学生的调查虽然有让她暴露的风险,又何尝不是她找寻答案的机会。
学生的调查,也可以成为一种试金石。
她不需要动,只需要看——看他们最终拿到的是什么版本的“真相”,看他们态度的微妙变化。
或许,她能从中反向揣测出那只无形之手的目的。
刚才紧张害怕之下冒出的冲动想法——直接与陆乾坤对对峙这个念头就被她掐灭。
那无异于飞蛾扑火,将所有暗处的周旋变成明处的碾压,她连一丝胜算都不会有。
所以,路只有一条,而且必须更快地走下去——找到那个私生子。
在彻底暴露之前,在引起陆乾坤真正注意之前,找到那个可能连接着一切真相的关键节点。
她深吸一口气,将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。恐惧没有用,现在连这场意外的“曝光”,都可能成为她可利用的筹码。
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,屏幕冷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。再次调出那份令人头痛的学生名单,目光在那些背景模糊的名字上反复逡巡。
得尽快找到他。
男生宿舍那边,同样不平静。
程煜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最后还是忍不住坐起来,对正在擦拭拳套的卫锋说:“卫疯子,你说这新来的辅导员,什么来头?”
卫锋头也没抬:“很强。”
“废话,我看得出来!”程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“我问的是背景!妈的,憋屈!我得查查!” 他也掏出手机,开始给家里人发消息。
而靠窗床位的周自珩,在看见程煜不久后发在小群里的那份简历信息时,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微微一顿。
这份简历……干净得像是特意准备过的。
帝都大学的学历,边境记者的经历,看起来合理,但那份过于突出的能力与这份按部就班的履历之间,存在着一种微妙的脱节。
而且,应聘保洁的经历被完全抹掉了。
会是谁的手笔?
他垂下眼眸,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。这个叫蓝若的女人,身上的谜团,似乎比她展现出来的能力,还要值得探究。
很快,女生宿舍那边的苏晚晴,也收到了基本一致的调查结果,附带一个校方含糊其辞的“破格录用”说明。
一个凭空出现,目的不明,且有人帮着遮掩过去的“能人”。
这个定义,同时出现在了几个核心学生的心里。
轻视减少了几分,但探究的欲望,却更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