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剑峰禁地,乃万古死寂之地。
空气中弥漫着亘古沉积的森寒,元婴之下的修士至此,如被无形之手扼住灵脉,丹田间灵力流转艰涩,神识受制。
那沉甸甸的天地威压,抗拒着一切生灵的窥探!
然而此刻,一道挺拔的身影破开重重灵瘴,步履从容,踏碎亘古寂静,直往禁地深处行去。
苏锐行走在这片曾让他举步维艰的土地上,周身气息圆融内敛,再无昔日元婴初成时那份如陷泥潭的凝滞。
他清晰地记得,当初刚凝结元婴,踏入此地时,那源自震天石的恐怖威压便如便如九天倾覆,轰然压下,迫使他最终不得不止步于十米之外,便寸进难行,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,是蝼蚁面对山岳的无力。
而如今,他已登临化神,这股足以碾碎元婴期元神的煌煌威压,此刻拂过其身,却只如微风掠过山岗,再不能撼动他分毫。
他一步踏出,便已稳稳立于那漆黑巨大的震天石前。
巨石依旧,其上符文流转,锁链缠绕,内里隐隐传来的天极魔炎功的波动,与他体内的魔炎本源相互呼应,既感亲切,又带着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忌惮。
苏锐收敛心神,向着震天石拱手道:“前辈,小子如今已是化神初期,加上劫炎已经完整,不知此刻可否尝试破封,助您脱困?”
他心中自有算计,若能提前救出这老魔,无论是真心合作还是另有所图,主动权似乎都能更早掌握,同时也能彰显自己的诚意。
“小子,你有此心,本座很是欣慰。”
震天石内缓缓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,带着几分赞许,但随即话锋一转:“只可惜,你的劫炎虽然在此界堪称绝世,但终究受限于此界凡材,若以上界神料铸就真正的劫炎,凭你化神初期的修为,或可强破此石。但现在……还差得远。”
苏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,面上却愈发恭敬,语气坚定道:“是小子妄言了,不过前辈请放心,我必定勤加修炼,争取尽快突破化神后期,届时定当全力助前辈破封,重获自由!”
“不急,以天极魔炎功吞噬炼化天地灵气的霸道速度,不出三年,你必能水到渠成,自然而然地踏入化神后期之境。”
三年……
苏锐心中默念,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。
这三年时间,他必须做足万全准备。
此魔究竟是信守承诺之辈,还是脱困之日便是鸟尽弓藏之时?
苏锐不得而知,但他可不想将自己的命运,赌在对方虚无缥缈的信用上。
与魔谋皮,需有斩魔之刃。
魔尊并未察觉苏锐心中翻涌的思绪,转而说道:“此番唤你前来,除却看看你的进境,更有一事询问。按本座先前推算,以你的根基,从元婴初期修至化神,即便有奇遇,至少也需两年光阴。如今细细算来,连一年都不到,你便已登临此境,莫非,是另有一番不为本座所知的造化?”
苏锐心念电转,知道在这老魔面前,寻常谎言毫无意义,便坦然相告,将晏明璃如何借助蕴含他本源黑炎的融灵丹突破化神,自己又如何在她志得意满时,引动其体内潜藏的火源,反向掠夺其七成修为,从而一举踏足化神的过程,简略叙述了一遍。
“原来如此,竟是走了这般取巧的捷径。”
魔尊了然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此种方式,虽见效奇速,但日后绝不可再用。强行拔高修为,如同沙上筑塔,看似雄伟,实则根基虚浮,隐患无穷。如今的你,虽具化神之力,但因进阶过快,天极魔炎功未修至相应的第七层境界,未能引动功法伴生的天地雷劫淬体炼神。现在的你,空有神境之力,却无相匹配的神境体魄与圆满道基,充其量……只能算个‘伪神’。”
关于“伪神”之说,晏明璃也曾提及,苏锐自己更是心知肚明。
此刻听老魔提及此事,他心中雪亮,知晓此番必有下文,这老魔绝不会无故强调他的缺陷。
苏锐保持着恭敬的姿态,没有急于插话,继续听这老魔讲下去。
“不过,你的劫炎已初步圆满,加之本座所传的无上魔功玄妙非常,也足以让你不惧此界任何一位化神修士。但……那仅限于一对一的情况。若是数位化神修士联手围攻,以你如今没有被淬炼过的体魄,久战之下,必有破绽,届时……你便有陨落之危。”
“而本座赐你的天极魔炎功,能无视此界天地法则,强行炼化汲取化神所需之灵气,这一点,乃是逆天而行。若让此界那些困于化神初期,苦苦寻求突破而不得的老怪物们知晓,他们必将不惜一切代价,倾尽所有对你出手!届时,你面对的,将是整个修行界顶层,累积了数千年的贪婪与疯狂!”
苏锐脸色依旧,怀璧其罪的道理,他岂会不懂?正因深知这点,当初面对晏明璃的试探,他才始终滴水不漏,未曾显露半分端倪。
然而,他也并非做得天衣无缝,毕竟为了折辱晏明璃,他曾携她踏破各宗山门,横跨数十万里山河,其间灵力的消耗视而不见,终究难逃此女的玲珑心。
平心而论,他如今的处境,实则有点微妙。
不过,他的心性向来如此,未发生之事,纵有千般险恶,亦不足以让他心生畏惧。
若真到了图穷匕见,不得不战的那一刻……那也不过是一个战字罢了。
“前辈既然如此详尽提及小子眼下的困境,想必……不止是让小子小心应对,苟全性命吧?应该是有补全之法?”
听及苏锐的猜测,魔尊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赞赏:“不错!反应不慢。本座此番唤你前来,便是要将天极魔炎功第七层的伴生功法——‘欺天道法’,提前授予你。”
话音未落,一道深邃幽暗的光芒自震天石中射出,无视空间距离,瞬间没入苏锐眉心。
刹那间,无数晦涩玄奥的符文法诀如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,构成了一篇逆天而行的诡异神通。
“此法可暂时“愚弄”天地法则,强行引动雷劫降临。”
“然,天道不可轻侮。以此法引动的雷劫,因带有天地法则被蒙蔽后的‘怒意’,其威能远比正常的九霄雷劫更为恐怖,堪称九死一生之局。唯有凭借无上毅力与坚韧道心,方能于毁灭中觅得一线生机!”
“小子,你——可有渡此劫的勇气?”
信息洪流过后,苏锐的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邪魅弧度,那双深邃的眼眸,没有半分惧意:“前辈既然选中小子,当知小子绝非畏缩苟且之辈。大道争锋,逆天夺命,若没有直面生死的勇气,谈何纵横人界?又谈何将所有喜欢的女子,尽数征服,压在胯下?”
“桀桀桀……好!倒是本座多此一问了!”
魔尊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,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满意与期待:“行了,该交代的都已交代。维持苏醒对本座消耗不小,是时候再次沉眠了。小子,好自为之,莫要辜负本座的期望,也莫要……轻易死了。”
随着最后的告诫落下,震天石内的魔炎气息迅速衰减,最终归于沉寂。
苏锐深深看了一眼这块封印着老魔的巨石,再次拱手:“前辈授法之恩,苏锐铭记于心。此恩,待您破封之日,必当厚报!”
这话,并非虚情假意,若这老魔当真只为脱困,不会于他不利,那这份助他逆天改命、踏上巅峰的因果,他苏锐认,也愿意偿还。
怕只怕……这滔天的恩情背后,索取的代价远不止“助其脱困”那么简单。
心中念头百转,苏锐面上却丝毫不显,感受到这老魔的确已经沉眠,他不再停留,步履从容地踏出了这片森寒禁地。
山风拂面,带来了外间草木的清新气息,也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凝重。
欺天道法引动雷劫的诱惑,让他恨不能立刻寻一处人迹罕至之地,布下大阵,直面那九死一生的天威,将这伪神之境彻底夯实。
然而,他脚步微顿,脑海中浮现出柳清婉那张带着怯懦与祈求的娇颜。
答应陪她去御剑峰庆典的时辰,就在明日了。
“倒是差点忘了这茬……”.
苏锐轻声自语,虽然他对这类宗门庆典毫无兴趣,但既然应允了柳清婉,作为男人总该信守承诺。
更何况,那女人的心思单纯得可怜,若他失约,不知又会如何惶惶不安,暗自神伤。
算了,陪她逛逛也不迟。
这般想着,苏锐见距离明日御剑峰的庆典还有些时辰,便先行去了一趟宗门的藏宝阁。
那老魔传授欺天道法时,还顺带在他神识中烙印下了一份颇为详尽的材料清单。
这些材料都是极其普通之物,藏宝阁内必然有,其独特之处在于,若经由天极魔炎淬炼提纯,便能炼制出一种名为“护脉玄丹”的灵药。
此丹于抵御雷劫有奇效,能在煌煌天威之下,最大程度地护住修士的心脉与丹田紫府,并能持续滋润被狂暴雷霆之力损伤的经脉,实乃渡劫时必备神药。
信步来到藏宝阁,一路所遇的宗门弟子,无论修为高低、身份如何,在认出苏锐后,无不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。
那些目光中,混杂着敬畏、好奇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。
接待他的当值阁老更是诚惶诚恐,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所需的材料悉数备齐,双手恭敬奉上,更是连连躬身表示分文不取,并言辞恳切地言明,苏锐日后在宗门之内,但有任何需求,只需遣人前来吩咐一声,藏宝阁上下定当竭尽全力,优先满足,绝无半点迟滞。
对于这般超规格的待遇,苏锐心下坦然,并不觉得有丝毫意外。
他以元婴之境逆伐化神期的永夜宫主晏明璃,并将其生生擒拿、掳走的惊天一战,早已震动四方。
随后他自身更是一举登临化神之境,以雷霆之势踏破各个魔道大宗的山门,最后更是在永夜宫的冥月殿中,当众凌辱了那位曾高高在上的宫主,最终踏着她的尊严,登上了永夜宫主之位。
这一桩桩霸道的事迹,早已如同风暴般传遍了整个修仙界,他苏锐的身份,自然也早被那些好事之徒扒了个精光。
如今在这剑宗之内,即便是最低阶的杂役弟子,也早已听闻了他的赫赫凶名。
苏锐面色平淡,并未多言,随手将那一应材料收取,也算是承了藏宝阁这份人情,随即不再停留,转身便步出了阁楼。
阁外,天光渐明,天际已露出一抹柔和的鱼肚白。
对面那座古朴的藏经阁静静矗立在晨曦微光之中,飞檐翘角在朦胧光线下投下斑驳而安静的阴影。
苏锐目光随意扫过,略一沉吟,想起那个似乎知晓不少秘辛的怪老头,便直接迈开步子,不紧不慢地朝着藏经阁走去。
他熟门熟路地绕过几排书架,径直走向那个平日里罕有人至的僻静角落。
果然,那鹤发童颜的怪老头依旧蜷缩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里,胸膛微微起伏,似乎正睡得昏沉。
苏锐走上前,指尖在椅臂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:“老头,醒醒,问你个事。”
怪老头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隙,浑浊的眼珠瞥见是苏锐,没好气地嘟囔道:“哼……你这无法无天、搅得天下大乱的小……呃,您老人家都已是化神之尊了,神通广大,还有什么事能问到我这行将就木的老骨头身上?去去去,莫要扰人清梦,天塌下来也让我睡够了再说……”
苏锐闻言,脸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行啊,既然你不想回答,那我便直接搜魂了,倒也省时省力。”
“别!别别别!”
怪老头吓得一个激灵,差点从藤椅上翻滚下来,连忙摆手,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您老人家这可不是折煞我吗?要问什么尽管问,小老儿我……我定当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!绝无半字虚言!”
苏锐这才收敛了那抹戏谑,神色转为沉静,直接切入正题:“你可知,御剑峰禁地深处,究竟有着什么东西?”
“外峰那处禁地?”
怪老头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下意识答道:“除了一块来历古怪、坚不可摧的玄石,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?”
“那你可知那玄石的来历?”
“这个我哪里说得准?咱们剑宗千年前在此开宗立派时,那石头就好端端立在那里了。”
怪老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,露出回忆的神色:“不过嘛……宗门里倒是有种流传已久的说法,说那东西恐怕是上古时期,从咱们头顶上那不知道多远的上界坠落下来的‘天外异物’。但那玩意儿着实邪门得很,自身散发的气息就慑人心魄,等闲的元婴修士,连靠近百丈之内都觉心神压抑,难以久持。也就是本宗老祖,曾深入探查过几次,但据说也并没有什么发现,最终就不了了之,只能任那石头留在原处了。”
“除此之外呢?”
苏锐紧紧盯着这怪老头的眼睛,追问道:“就没有什么……更离奇的,比如类似话本演义里常写的,巨石镇压着上古魔头,或者内蕴残魂之类的秘闻传说?”
“你小子……呃,您老人家原来是想听这些野史趣闻?”
怪老头愣了一下,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压低了些声音道:“您别说,经您这么一提,小老儿倒真想起一个近乎神话传说的秘闻,年代久远得都快被尘土埋没了,如今宗门里怕是没几个人知道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,带着几分讲述古老故事的神秘语气:“说是……在那渺不可考的上古时期,有上界的无上魔尊,因触怒天威,被九天玄女娘娘施展大神通,打落凡尘。其滔天魔躯与不灭神魂,便被封印于那块玄石之中。甚至……还有一种更夸张、更匪夷所思的说法!”
怪老头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自己也觉得荒谬的笑意:“说是我们脚下这整片浩瀚无垠的天地,这方孕育了无数生灵、传承了万千道统的下界世界,其本质……其实就是囚禁那尊旷世大魔的……一座巨大无比的天地牢笼!”
说到此处,怪老头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,失笑道:“嘿嘿,您听听,这说得也太玄乎,太不着边际了!拿一方真实不虚的世界当作囚笼?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手笔?简直是无稽之谈嘛!依我看,多半是那些不得志的三流文人,写话本时杜撰出来的烂俗桥段,当不得真,当不得真呐!”
怪老头絮絮叨叨地说完,脸上尽是对此等荒诞传闻不以为然的神色。
苏锐静静听完,眼中一抹极其深邃的幽光一闪而逝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,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,只是顺着老头的话,淡淡地应了一句:“确实夸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