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方月白跟女娲在场域对谈时,武道盟的刑台上,众人与方月白召来的狐妖已杀成一片,那些早就失去反抗能力的方士弟子已经被众修仙者杀光了。
有的被割喉,有的被斩首,有的被腰斩,因为他们就跪在地上,毕竟先把方士灭绝干净才是对大陆修仙者来说更重要的事。
而那些狐妖对上修仙者,可谓是实力的碾压和吊打,这些狐妖都没被驯化过,没做过修仙者的仙宠,都长在野外,方月白的召唤使得它们也觉醒了内心那原始杀戮的欲望————针对人的杀戮欲望。
修仙者与修仙者或许有理念之争,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争论,但人与兽之间,可就是血海深仇,说不尽,道不明了…
就单论这个被剥皮被制成狐裘,多少小狐狸在小时候亲眼看着父亲母亲被人抓去?
它们不得不自己长大,跟着狐族前辈学习,修炼,等到自己可以亲自去探索大陆,去寻找父母的下落,结果,再见,父母竟然成了被人穿在身上的狐裘…而有着同样命运的小狐狸,太多了,数不清了……
而除了这个,修仙者里,不止百里一族会猎取妖丹来提升修为,其他的小门小派,也会猎捕各种异兽,当然不止狐族,他们也会通过炼化妖兽的妖丹来给自己提升修为。
难道,这不算一种吸食元婴吗?只不过,人总是要高于妖兽,高于畜生罢了。
他们,何尝会反思?
对兽来说,被当成人类的补品 贡品 用品,这千年万年来积赞仇恨会有多么根深蒂固……
女娲创世的本初,是希望万物能和谐相处,万物相爱,可她仅仅观察了大陆一千年,便决意陷入混沌,永不愿再醒而就在场上厮杀成一片时,方墨澜依然跪在原地,沉默着,安静着,像个与世无争的智者。
他怀中的血浆已经干涸了,她的人体全部消融干净了,只剩下勉强可见人形的头盖骨,和骨头上粘着的几缕头发……
他站了起来,一甩衣袍,神态祥和淡然。
不知什么时候,他脚下的铁链竟然断了。
他抱着怀中的人骨,淡漠地走下台,一步,一步,没人给他让路,他也不需要让路。
妖也好,人也好,都只专注厮杀,无人在意他。
但方琅在意。
还在高台上跟狐妖决斗的方琅,此刻分神大喊:“抓住方墨澜!不能让他活着跑了!”
刹那,一支破空之箭射穿了方琅的额头!
他的额头,正是命门。
方琅不可置信,愣神之际便被一旁的狐妖近身,一口咬断了喉管而那射箭之人,正是骑在三足金乌上的银羽掌门——温倾玉。
他在高空中,离众人很远,远到底下的人看他,只能是看到一个小光点。
但他之所以是掌门,就是拥有这全族内最远最准的命中之箭。
而温倾玉之后,又跟着众多的银羽弟子他们在天上,纷纷拉起了弓这是一场突袭,无人预料到的突袭如果箭出,谁会是被命中者?
……
而本来温柔懦弱的温倾玉,又能为了他所爱,做到何种程度?
是不是造反的念头一旦觉醒,就只能任它如洪水般喷涌向前?
毕竟,成功叫变革,失败才叫造反。
……..
其实,方月白骑着三足金乌走后,青蓠就去找了温倾玉,朝他下跪,交代一切,请他责罚。
温倾玉听完依然还是想要两眼一黑,昏死过去,这样,就能逃避他的怯懦了,逃避爱,承担所谓为族人好的责任。
但是,青蓠却趁机道:“掌门,我们不如静观其变。”
温倾玉不解道:“这是何意?”
青蓠道:“不管方墨澜方芷柔会不会死,方士已经算完了,而百里绝也死了,我猜,真相恐没有那么简单,这背后的始作俑者,应该就是方琅。掌门,试想,从此以后,方琅成了武道盟的盟主,你还要继续留在武道盟,听命于他?”
温倾玉忽然厌恶至极,一种直白的厌恶,“我会退出武道盟,从此闭门不出,任何事都与我无关。”
青蓠摇摇头,“掌门,你可知,独善其身,向来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。”
温倾玉无法否认。
青蓠又道:“方琅不是个简单人物,他能灭了方士,又能颠覆剑尊,还能统领武道盟,下一个,会不会就是我们银羽遭殃了?”
温倾玉沉思着,片刻,反问道:“青蓠,以你之见,我该如何?”
青蓠幽幽笑着: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….掌门,你就带着门内的精英弟子,半个时辰后去处刑台,到时,见机行事。”
思绪回到现在。
再一次拉弓,温倾玉对准了底下的修仙者,武道盟的修仙者“刷!”
一箭射下,万箭齐发。
无处可藏,无懈可击。
这才是真正的精准打击。
箭很快,武道盟的修仙者,死得更快。
一轮箭射下,温倾玉观望着,还有一大批武道盟的人,无奈,他又一次拉了弓,射出了连环箭,足以穿透数十个人的连环箭其余弟子紧跟着…
两轮箭射下来,武道盟的人,几乎都死光了,死得很快,死不瞑目。
只剩下那些狐妖和其他族的修仙者了……
狐妖们已经做好了防备,准备施展屏障,以保护自己免遭弓箭射击。
但那些修仙者,全然呆愣,就像傻子。
似乎,变故实在太多,一个接一个,他们无法反应,不知只能应对了。
天上的温倾玉似乎还在犹豫,这时,青蓠骑着三青鸟,飞在他身边,劝道:“掌门,是这些人参与了审判方门主,他们,都是罪人……”
“掌门,只要他们一个都不会活着走出去,那么,将无人知晓今日卯时的处刑台究竟发生了什么。掌门,方士已灭,方琅已死,剑尊更是元气大伤,武道盟全军覆没,当下,只有我们银羽实力尚存了,掌门何不从此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组织?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不再被人裹挟…”
温倾玉望着地面,眼神锁定了那个依然漫步的方墨澜,他还没走出行刑台,他还是自顾自走着,像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浪人…
也就是这种时候,温倾玉更加坚定内心信念,他再一次拉弓,对准了台下的修仙者……
再一次的万箭齐发,除了狐妖,在场不留任何一个活人了。
这些狐妖见战局已定,纷纷撤退了,他们,去寻找自己的领袖了。
……..
经此一战后,银羽替代了剑尊,成为了大陆实力最强劲的族群。
那天,剑尊的新尊主也在场,不过也被温倾玉一箭射死了。
此后,剑尊就陷入了内乱,本就元气大伤,加上族内忙着争夺尊主之位,整个剑尊从此一蹶不振了。
根源,还是百里绝的生父生了太多儿子……
方士已灭,夜刹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,旃檀从不出世。
这一番争斗下来,最良善的温倾玉和他带领的银羽,反而成了最大的获利者。
在其位,谋其政,温倾玉成立了新的盟会,名叫“友道盟”,这是一个与武道盟完全相反的盟会——一个主张和谐 仁爱 教化的“世外桃源”。
他平日里忙完政事,就会飞去蓬莱岛,去看望一个人……
蓬莱岛已经荒废了,圣坛那里也被方月白带领的狐群占领了,不让任何人靠近,虽然除了方墨澜,没人靠近。
方墨澜也没想过靠近。
他已经疯了。
那天,他带着方芷柔的头盖骨,慢慢走回了蓬莱岛,施展术法火化后,他又后悔了,一时后悔,一时又发癫,竟抹着骨灰咽下了自己的肚子!
咽下后,他又清醒了,清醒了,他又带着剩下的骨灰,来到了方芷柔的小屋,像个孩子一样,蜷缩着身体,躺在床上睡着了……
他哭了,终于。
虽然从来不哭。
哭累了,又做梦了。
无人知他梦得是什么。
此后,方墨澜就幽居在空无一人,死寂沉沉的蓬莱岛上,从不梳头,从不清洁,披头散发,衣冠不整,像极了一个老疯子。
他时疯时醒,幻觉频出,每次出现幻觉,都是与方芷柔有关。
温倾玉知道方墨澜的状态,他很想把他接到银羽去住,但方墨澜非常排斥他的靠近,每次他来看他,他总是会发疯,大吼着,“我不是断袖!我不是断袖!我喜欢女人!!”
温倾玉心碎又无奈,更没办法靠近,更不想对方墨澜用强,只是默默站着,心里默默流泪…
每次都这样,他会静静看着方墨澜发疯,直到方墨澜疯癫到要扑过来攻击他,他才会忍痛离开,只愿下次来时他能想起自己毕竟,他日日都来。
但方墨澜的幻觉症状却日日加重,他好像回到了过去,把自己厌恶的,逃避的,又经历了一遍,直到幻觉中出现方芷柔,他才能松口气。
他会游荡在岛上,因为,方芷柔会跟他玩捉迷藏。
有时,他像个男鬼一样游荡在岛上的花园里,他会忽然看到小女孩模样的方芷柔从花丛里蹦出来,笑着叫道:“师兄!我在这里!”
“芷柔!!!”
他骤然欢欣,雀跃,飞扑过去,而那个小女孩会笑着,跑开她跑,他追,但无论如何也追不上…
他会跑到虚脱,累到虚脱,直到累昏过去,醒来时,又不知在岛上何处了他也快忘了,蓬莱岛长什么样,自己是谁,方士是谁了他知道圣坛是被狐妖霸占的,但他不知道狐妖是谁,有一次壮着胆子靠近圣坛,一个小狐妖竟冲到他面前,施展尾巴攻击,把他甩出去了,“再敢靠近就杀了你!”
这小狐妖只修炼出了四条尾巴。
不知为何,方墨澜一瞧见这四条尾巴,就想起了什么…
虽然想不起来,但脑中模模糊糊,朦朦胧胧,只是心里却难受,那个模糊朦胧的身影,一定抢走过芷柔意识到这点,他又陷入癫狂了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他捂着脑袋,跑开了,远离圣坛。
跑到累了,昏了,再醒来,竟然是躺在了沙滩上。
想不起来刚才发生过什么。
………
忽然有一天,他彻底清醒了,很彻底,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,他不知道这种清醒能维持多久,只知,必须结束了。
虽然不舍,因为只有活着,才能继续记住她。
可他的高傲又不许自己像疯子那样活着。
这样的记住,也没有任何意义。
清醒时的他,一贯果断,一贯干脆。
来到了她的小屋,拿出她的骨灰,他盘腿抱着骨灰坛坐在床上。
不需要罗盘,也能开启那个自毁法阵。
身下出现了一个暗红色光圈,他整个人被包在一个小结界里,结界里燃着火,无色无相的烈火,很快,就蔓延到他身上了……
终于,可以死了。
火焰已经灼烧了他的脸,他竟然还流了一滴泪…他释然了。
终究还是没法活在只有他跟她的二人世界里…
什么地位,荣耀,实力,责任……
甚至长生不死。
他可以通通不要。
他这才明白,为何方月白会向往天涯海角是不是,只有真的远离人群,才能摆脱一切纷争?
才能只专注于自己的爱情?
或许吧,希望来世,他还能遇到方芷柔。
遗憾,还是有遗憾,他终究还是带着遗憾…如果世间存在地府,那他希望能与方芷柔相遇吧…他一定不会喝孟婆汤,一定会找到她……..
毕竟,生,是为了证明爱存在的痕迹。
而死,是为了追寻爱来过的足迹。
……五百年后,蓬莱岛的圣坛终于迎接了新生。
狐群占据于此,每日都不松懈,只待这圣坛能闹出一点动静。
等啊等啊,一下子就等了五百年。
这些年,身为狐妖之王 万妖之首的方月白潜心修炼,实力大增,大陆之上已难有他的敌手,而他,更是稳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,甚至在温倾玉的默许下,成了除银羽 夜刹 剑尊 旃檀外的第五大族——妖兽一族。
妖兽也需要被领导,被认可,有自己的领袖,而不是永远做人类的耗材。
方月白,就做了这个颇具开创意味的领袖。
他已经褪去了所有的稚气,只有成熟和智慧了。
这些年里,他杀了很多人,也杀了很多妖,一直独身一人,没有过爱情。
直到现在——
圣坛四周,忽然飞沙走石,天地变色,圣坛中央就如同风眼,旋着所有飞沙,而天地间,仿佛也飘浮着一缕缕浑浊的气体,最终,全都汇集在了这里。
片刻,乌云退散,飞沙零落,草木静止,浊气聚集的圣坛中央,闪现一抹绿光,光芒散去,出现了一个小女孩。
小女孩懵懂又无知,四下观望,只看到跪了一地的,头上长着耳朵身后还长着尾巴的生物他们虔诚又恭敬,仅仅跪着,没有发出任何动静。
直到——
一个身穿紫袍的白发男子,优雅又慵懒地出现在她面前…
他的发很长,像雪一样白,眼睛又像宝石一样闪亮,黛紫色的宝石,美丽的宝石…
恍惚中,小女孩只觉得面前这个慢慢朝她走来的人,很美,很强大,甚至,让她有一点点害怕……
“…呵呵。”
他单膝跪了下来,虔诚又恭敬,卑微又示弱。
小女孩这才壮着胆子,悄悄靠近他,问道:“你是谁呀?”
他抬头,望着她稚嫩的容颜,轻轻笑了笑,“我是方月白。”
小女孩挠挠头,“哦,你是方月白……那我呢?我又是谁?”
他微笑着,姿态更卑微了,“你是方芷柔,是我的主人。”
方芷柔十分不解,困惑至极,“…主人?什么是主人?”
他却没有回答,反而笑着,试探着,朝着女孩伸出了手。
方芷柔迟疑片刻,还是把小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上。
但下一瞬,他轻轻托起方芷柔,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“你干嘛?为什么要这样?我可以走路….”
方芷柔有些不自在,更有些害羞,一种来自生理本能的害羞。
他没放下她,而是抱着她,慢慢走下了台阶。
“芷柔,你可是我的主人了。”
方芷柔更害羞了,竟然壮着胆子,悄悄摸了摸他雪白的长发, 甚至,还想伸手去捏他那毛茸茸的耳朵他又一次轻笑,低了低头,“….摸吧。”
这下,方芷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,她还是有些畏惧这个看上去妖异的男子,尽管他很温柔。
下了台阶之后,他施展了轻功,抱着她飞翔,跃动在山野间。
她更害怕了,但也觉得很刺激,很好玩,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,问道:“月白,你要带我去哪儿呀?”
方月白微笑着,“天涯海角。”
方芷柔问道:“天涯海角是什么?在哪儿?很远吗?”
方月白笑道:“不远。人在天涯,就在身边。”
小小的方芷柔并不能理解,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….”
方月白微笑着,“你现在还小,当然不明白,等你长大了,就明白了….芷柔,你可愿在我身边长大?”
小芷柔脸一红,很羞涩,很期待,幻想着长大会是什么样,“我愿意呀….月白,你说我是你的主人,到底什么是主人呀?”
方月白温柔笑着,“主人就是爱人。你是我的爱人….”
小芷柔更不解了,更困惑了,只是道:“什么是爱人?”
方月白轻笑道:“等你长大了,你就知道了。我会爱你,一直陪着你,此生,我们永不分离。”
小芷柔忽然双脸通红,“我….那我也爱你吧……..我跟着你学……”
方月白面上淡然,“嗯”了一声。
但心中,却是狂喜无比!得意至极!!满意至极!!!
五百年,五百年!!!
他足足等了五百年!!!
终是等到了她,做她最初的引领者,启蒙者,给她爱,让她爱,让她爱他!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..
方月白在心里狂笑着,嘲笑方墨澜的自戕,五百年前的自戕何必赶着去死?
幸亏早死了。
不然,他又得跟方墨澜争了。
他是成熟了,成长了,但狐的本性不会轻易更改,百年也好,千年也好,万年也好…
认定的人不会改,认定的事不会改。
独占一人,就要永远独占。
而如今的他,也有足够的能力做一方之主,牢牢护住她,捍卫她。
终究,还是他赢了。